上元灯节 温县 戌时
丁子色的烛光不断摇曳在红皮灯笼反射出的浅浅霞意之中,将米糊的薄纸接合处烤出一丝淡淡米香。此时正值上元时节,四处张灯结彩,车水马龙不绝,叫卖杂耍好不热闹,抬目所望人人面颊皆带喜色,也不知是这大红灯笼的喜意晕染了人们,还是人们的欢声笑语照进了灯里。不远处的檐廊下,一位眉目轩昂的蓝衫公子正放眼打量着眼前的一切,忽然想起了一句:景物长宜放眼量,他忘了是哪里看来的词,此时莫名其妙浮上了心头,或许是这氤氲的气氛让他有所感慨,可他平常并非如此多愁善感之人啊?奇怪……他想了想,啪得一声合上小扇,对了,他想起在哪里看过这句词了,便是方才那道无人能解出的灯谜来,那灯谜说来也奇怪……他正想着,忽有什么白乎乎的东西一猛子向他撞来,二人脚上一绊险些都朝下摔去,好在他手疾眼快,一把揽住了对方的腰身才幸免于难,倒是不知是什么东西噼里啪啦洒落一地。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感谢公子相……”稍稍起身的白衣少年显然视力并不是很好,眯着眼睛说到一半才看清对方的脸,蓝衫公子本要责难,见状也是一愣。
“安世兄长?”
“桃符?”
檐下微风四起,风铃乱响,久违相见的兄弟俩相视一笑。
随后司马炎果断放了手,司马攸没想到一下失去重心栽倒在地。
“……兄长这么多年还是没变。”
面对他的话中有话,司马炎云淡风轻转身摇起小扇,悠闲踱步起来,只留给他一个背影,还故意说了句,“忒,真晦气。”音量不大不小,足以让身后人听得一清二楚,本来话也是说给身后人听的,目光自然也还留在身后。余光里隐约看见弟弟落寞的神情,他反而病态得升起一抹得意起来,好像这抹尖锐的话语能刺穿自己早已闷得喘不过气的心脏,拨开一切心里的阴霾一般让他爽快至极。
谁成想话音刚落,忽迎来一道响亮的耳光,他抬头视去,司马昭不知何时已站在他的身前,俯视儿子的目光中满是足以压断人脊梁骨的威迫,他什么都没说,但谁都明白那簇冰冷的火焰烧得有多炽烈。
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司马昭。
父亲真的很生气。
不顾脸上的红肿与热辣的疼痛,司马炎毫不犹豫俯身行礼,“父亲!”
司马攸跟着俯身,“父……叔父……”
高大的身影在听到他险些出口的第一个字时,几不可微地摇晃了一下。随后屋檐的阴影下,人影踱着月色缓步走出,月白从他的脚尖溜到肩膀,勾勒出坚毅的轮廓与深邃英挺的眉宇,然后轻抚眼尾淡淡的笑纹,最后映射出那双曾在青年时代意气风发,桀骜不驯又肆意热血的琥珀色双瞳。
已经,深不见底。
司马炎弯着腰偷偷看了他的父亲好几眼,却迟迟不见司马昭的下一句话,心中便更加波涛汹涌,惴惴不安起来。
直到司马昭完全无视他而从身边走过,扶起司马攸,那抹路过他身边的微风却猛然烫得他心魂一颤,好似在烈火中结出一朵伤疤。
身后的声音在轻笑,用他从来没听过的语气道,“攸儿,几年不见,已长得这么大了。”
见到亲生父亲,司马攸即便脾气内敛,脸上还是没能掩藏住由衷的笑意,“叔父也还是英俊倜傥。”优雅的声线,淡淡的欣喜。
司马昭一笑,忽又有些惆怅,“你还是不准备来我府上安居吗?”
“家父孝期刚过,作为家中独子,尚有大小事务需要操持,叔父好意桃符心领,还请给孩儿一些时间。”他说着,微风清徐,灯火摇晃,有几抹烛光恰好落在他的眉眼之上,将羊脂般的肌肤沁出一丝温柔的藤黄来,就在那抹方形的光斑里,密长的睫毛轻颤,凝灰色的眼眸随着话语缓缓转动,一寸、一寸,看向了司马昭。
此时月辉早已顺着屋瓦倾斜而下,却无人注意得到它,这一刻,司马昭的眼里、心里,再无其他。
那是一双极其像司马师的眼睛。
清澈、坚毅,勇敢,温柔,彷如寒冬下被阳光照射的溪流,倒影着生命的流逝却静若观止。
那一瞬间,就只是那么一瞬间,他看到了年少时带着自己轻裘快马,笑着对他伸出手说:“昭儿,过来!”的兄长。
便是这般的表情啊。
“……父……叔父?”司马攸见他目色涣散有些担心忙唤他。
司马昭回过神来笑了笑,只是他不知道,那道笑声在旁人听起来是多么的暗哑。“攸儿果真是个好孩子。”
“叔父……”司马攸显然知道他并不是真的开心,自父亲死后,叔父的神情便再未柔和过,与小时候的不驯相差极远,可他早已被过继给了叔父司马师,所以每当看到自己的父亲落寞,需要人陪伴时,安世站在他的身边,司马攸那颗想要回去的蠢动的心思又黯然了下来,把这机会留给了名正言顺的兄长。
兄弟俩就这么别扭的活到如今。
“爹……”一直未敢起身的司马炎见状直起腰身,却被司马昭的一声怒喝斥了回去。
“跪下!”司马昭头也未回。
凌冽的风压却像刀子一样扎了过来,司马炎到底涉世未深,猛然被他的怒喝震慑住心魂,膝盖差一点就要弯下,却在反应过来之后直起身板。目中满是委屈,“爹!”
“我说,跪下。”这一次司马昭回过了头,声音冰冰凉凉。
司马炎不能服气,竟不自觉气急,“爹,凭什么桃符起,我却要跪?”
司马昭冷哼,“你刚刚是怎么说你弟弟的?你忘记了是吗?”
“这……”司马攸没想到这事会闹这么大,想要阻止但两边完全没人听他的意思。
一听如此,司马炎情绪激动,不知不觉红起了眼眶,“他不是我弟弟!”
闻言,司马攸微微低下了头。
司马昭瞪他,“混账!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的语气越是严厉,司马攸心中越是说不出的委屈,自小父亲比起自己便更加偏爱桃符他是知道的,他也试图改变过现状,但始终不能如父亲所愿,他不知道自己到底错在哪里,但他不服气,他不服气凭什么在父亲眼里,桃符的一切轻轻松松就能盖过自己所有暗自辛苦的努力?!他不服气为何一个管自己父亲叫叔父的人,却能得到嫡子般的待遇!他更不服气为何每年上元节,合该一家团圆的日子,父亲却从不守着自己,而是总跑到叔父的老房子去看一个过继给别人的继子! “我知道!我还知道父亲从来都偏心桃符!不止如此,我还知道父亲已经决定了立桃符为长!”
“你!”司马昭没想到他会说这些。
司马攸欲走进他解释,“兄长……”
手才刚搭上他的外袍,司马炎立即一甩袖袍,“不要叫我兄长!我不承认你这个弟弟!”他气急,力道不分大小,袖袍又大,几下甩在司马攸的脸上,指甲意外刮出两道血痕来,直攘得司马攸倒退几步,背靠栏杆才止住,脸上血流不止。
见司马炎扭头就走,司马昭一把抓过儿子的手,“给你弟弟道歉!”
“我没说错,凭什么给他道歉?!见到他就是晦气!上元节还不把孝服换下来,故意做孝给谁看?他要真心中痛不欲生恪守孝道的话,哪来这么多弹石玩物?!”他说着指向地面多处晶晶亮亮的东西,就是当初撞见他时洒落的罪证!
“你!”司马昭掐住他手腕的力道更紧了一些,他的眼中满是赤红,“炎儿,你何时成了这样一种人?”
司马攸很快站稳身姿,来不及擦拭一下脸颊破溃处的血渍,只是一味诚恳地拉住兄长的袖子,“兄长,冷静一些,我们……”
他不说还好,一说更加使司马炎厌恶,再次挥开手臂,这次故意用足力道,将他摔在一旁石柱之上,“司马攸!我早已经厌倦了你从小惺惺作态的样子,你要争,光明正大和我争!少装出这幅可怜巴巴的样子,恶心!”
他说完还想挣脱,这次司马昭彻底怒了,钳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到完全抽脱不出,恐怕明日手腕上绝对会泛起青紫,可即便如此,司马昭也未松懈半分力量,直将他硬生生拖到司马攸的眼前,“给我道歉!”
“我……”司马炎话音未落,忽听一阵轰然之响,竟是远处一盏火烛烧了起来,那盏火烛在赏灯众人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很快被摘了下来熄灭,可随之而来的意外却另谁都意想不到。连接多处纸灯的细绳在瞬间并进出耀眼火光,一路噼啪烧到了庭院的大树嫩叶,电光石火间,断绳烧裂成多股低垂乱绞,竟然有几节如同火蛇迅疾向他们袭来。
民众当即轰乱,四下逃窜,本就摩肩接踵的灯谜回廊瞬间被冲压得难以喘息,不断向司马氏这边出口涌来,眼见火光越来越近,人流避无可避,司马炎与司马攸瞬间怔愣原地不知所措,想着这几道火绳正面打中,下半生怎么着也不会好过的。
白驹过隙中,只有司马昭长袖大挥。
护住了他的儿子。
司马攸。
几道火绳如同长蛇一般打上司马炎的衣袖与下摆,他急忙扑灭,却再也扑不灭心中那抹炙热的火焰了。
“……”司马昭望向他,罕见得沉默起来。
“兄长……”
“哈哈哈……”司马炎怔愣在原地片刻,忽然笑了,他开口,“爹,你可还记得当年曹子建的七步诗?”
“……”司马昭没有回答他。
他继续说道:“少时读时只觉才华横溢,不能理解为何手足也要相残,可风水轮流转,如今,到我们了,我才知道,曹子建的那时的才华横溢有多么无奈,哈哈哈哈哈哈……”
他的笑极苦极苦,像含了杏仁核。
“爹,您要记住,往后的一切,皆源自您之手。”
说罢,他便转身冲入拥挤逃亡的人群中,不见踪迹了。
其实他并没有走远,只是窝在角落里,发着呆,发着呆而已。
但天色已将近子时了,却没有任何人找到他。
说实话,他很失望。
他幻想了无数次父亲找到他的表情,他只敢想是笑着的部分,不敢想怒的,因为他怕自己就此崩溃,彻底明白自己是不受宠爱的那一个。
天色还没完全黑下来,他再等等。
再等等。
他会等到的。
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他数着泥坑里溅起的小小水花,感慨自己竟然这么幼稚无聊的同时,看了一眼身后黑漆漆的庭院。
还是没有人来。
他把脸埋入膝盖,懊恼起自己不该那样和父亲说话,懊恼着为什么自己有一个这么糟糕的弟弟,懊恼为什么今年央求父亲带着自己一起来这里,他懊恼的事好多,连路过的野狗好像都比他活的快意的多。
规律的雨声中,他轻磕双眼,意识朦朦胧胧就要睡去,忽然感到有什么东西出现在他眼前,他嫌烦一把拨开,恐怕又是哪只不长眼贴上来取暖的野猫野狗,真烦。
可他拨开后,那东西又出现在了眼前,闭上的眼睛很敏感,很明显那东西遮住了部分月光,使得他的视野进一步黑了一些。
他皱起眉头再一次拨开。
那东西又来了!
怎么这么烦!
他睁开眼睛,正准备第三次拨开,却看见了一个浑身湿漉漉的白衣少年,正紧张地盯着他看去,对他伸出的手掌五指并拢,犹如细葱般漂亮。
“找到你了。”
他笑着道。“兄长。”
月光下,那身白色的丑陋孝服此刻却仿似浮光耀金的小河,带着月桂树的清香仿佛恩赐一般倾洒在自己的身上。
他从没想过,看上去冰凉的月光,照耀在身上,原来是暖的。
也从没想过,一直待在黑暗中的自己,也能触摸得到光亮。
“你……”面对赤裸裸的善意,司马炎反倒有些不知所措了,他哑然,“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小时候,兄长在这里偷偷养过一只流浪的小狗吧?”
“你……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可最后它还是死了。”
“难不成是你弄死的?!”
“……”司马攸有一点点无语,“你有一天,对着那只小狗说:‘以后你就叫桃符吧!’还笑着叫他‘臭桃符’。”
幼稚的往事不堪回首,司马攸有点尴尬,“别、别说了。”
“起初我就是很好奇,你天天都在说我些什么。”
“反正不是好听的话。”
“是啊,是没几句好听的,但是当我被过继给叔父的那一天时,我却看到兄长你抱着它哭了。”
司马炎扭过头去,“没有,别瞎说。”
司马攸俯下身子,钻进如今早已破烂的狗窝里,和司马炎隔着一胳膊不远不近的距离,见他没有炸毛,这才又靠近一些。“哥。”
“别叫哥,我不是你哥。”
“……兄长,你其实很喜欢它吧?”
“反正不喜欢你。”
“嗯,我说得是那只小狗。”
“狗都比你可爱。”
“确实。”
“……”望着淅淅沥沥的雨帘,司马炎忽然觉得自己没有这么生气与失望了。
很久很久,都没有人再主动说话,司马攸只是安静地陪着他看着脚边不断汇集的雨水与细密的雨丝。
司马炎开始有一点在意起这个弟弟在想什么了。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如果今天没有撞到你就好了。”
司马炎立刻站起身来拂袖欲走,“我来了真是对不起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少年轻轻拉住他的衣角。“我是说,如果没有撞到你,我就能先把这个拿出来送给你了。”
本来司马炎还别扭不肯回头,可后半句话一出又提起了他的好奇心,他忍不住回头一看。
却是一块闪闪发光的橘色石头。
“玩物丧志。”司马炎看完总结出这么一句。
“……”司马攸叹了口气,他这个兄长脾气真是爆裂的很,总是不肯听他把话说完。“这是我爹的遗物。”
“……”司马炎顿感失敬,这才乖乖闭嘴,又重新坐了回去。可他一寻思,又感觉哪里不对劲。“不对啊,我当时看你有这么多,难不成都是叔父的遗物?”
他又确认看了一眼,这石头虽然通透,但并不值钱,这东西明显只有小孩子才会捡吧。为什么子元叔父会有这么多?
司马攸道,“只有这颗橙色的是,其他的不是。”
“那是?”
“其他的都是咱爹的。”
“……是我爹不是你爹。”
“那是二叔父的。”
“这还差不多!”司马炎思考了一下,还是想不通,“不过爹要这么多石头干什么?”
“你跟我来就知道了。”说完,司马攸站起身来拍了拍土。
温县的老家自司马师逝后渐渐变得冷清萧条不少,再者一看少主年幼,该散的家丁就散了许多,另处谋生的幕府也大多各自谋生转投他处了,白天女眷活动时或许还能听到一两声莺声笑语,到了夜晚,却大有点万籁俱寂的味道了。
司马炎跟着弟弟一路走小道到了后院不远的一棵树下,此刻正值化雪节气前后,那树盘根错节,枝桠萧条,光秃秃得不是很好看,树身斑驳累累,显然已有不少年头。
他们的爹正在那里,背对着他们不知在做什么。
“……爹”司马炎正要开口,司马攸对他竖起食指嘘了一声,示意他安静看,于是他硬是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只见那个高大的身影缓缓低下身去,从暗袖中掏出了什么东西放在树根之上。待他完全单膝跪下,二人的视角得以偏移,司马炎才看到方才树根下掩埋的东西,那就是一颗晶石,只不过和司马攸手上这块颜色不一样罢了。
“自我懂事起,二叔父就总会在今天到这里来放一块石头。”司马攸道。
“这到底是什么?”司马炎越来越疑惑了。
司马攸低头看着手中的石头,“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我爹从未告诉过我它的来龙去脉。”
司马炎想了半天,“我爹也没告诉过我。”
司马攸继续道,“但是我爹所有的遗物中,只有这个被慎之又慎得锁了一层又一层,我猜想,一定是非常贵重的东西,于是我就去做了一些调查。”
司马炎眼睛亮了起来,“调查结果是什么?”
“结果就是他只是一种很普通的晶石,确实不值钱。”
“……我以为你有什么高见呢,果然不该高看你。”司马炎语带嫌弃。
司马攸笑笑,“但是我打听到了一个民间传说很有意思。”
“说。”司马炎最讨厌被人吊胃口了,带着些命令式的语气看向他。
“这种石头叫镜石,喜欢长在瀑布壁里,因为长时间被水流冲刷所以表面平整且剔透。大多都是碧色或者蓝色,有些镜石被冲刷地久了就会松动,掉到下层,虽然没有市场但观赏价值不错,经常会被贫穷的少女挖来做一些首饰或者定情信物,渐渐也就有了一些传说,有一个说法是镜石之所以叫镜这个字,是因为第一个看见它的少女,从石头中看到了自己命定的另一半的样子。”
司马炎皱起眉头,“我还是没弄懂为什么爹要往树上放这么一块东西。”
司马攸叹了口气,“你还不明白吗?”
“我不明白。”司马炎看向他。“你明白了?”
“今天我好像有点明白了。”司马攸的目光熠熠,“那么总有一日,一定会彻底明白的吧?”
“……”司马炎不置可否切了一声,嫌弃他卖弄玄虚。
雨,越下越大了。
噼啪作响的雨水打得墙头上两个没带伞的少年完全睁不开眼。虽然很想看到这件事的后续,可两个人还是止不住体轻从高耸的墙头上滑落。
暴雨中,他们踩着泥泞往另一颗大树旁跑去。
司马攸忽然轻轻牵起了他的手,“兄长,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一声暴雷下,他没有听清。
“后院那个狗窝,不是我找到你的,是爹早就知道你在那里,让我过来的!”
又是一声暴雷,轰鸣天际,“啊?什么狗窝?爹要到哪去?”
“我……”司马攸吸了口气,准备讲得更大声,忽然又是一道轰鸣,把他刚要出口的话全部咽了回去。
“没什么,哥。”
“不要叫我哥!”
果然只有这一句听得到。
司马攸笑了。
但是这次,他竟然没有甩开他的手。
“对了,那个灯谜你解开了吗?”暴雨中,司马攸大声问他。
“你是说背面没有答案,无人能解的那只花灯?”
“嗯!”
“景物长宜放眼量……”瓢泼大雨中,司马炎皱起眉头,良久摇了摇脑袋,“我悟不透,这么多人也没猜对的,确实很难。”
“那是爹写的。”
“嗯??!!”司马炎相当吃惊。“所以答案呢?是什么?”
司马攸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司马炎哎了一声,声音倒是听着很高兴,“你才十几岁,你哪能事事都知道。”
司马攸甚至从后瞥见了他快要笑到耳根子的嘴角,忽然觉得这种幼稚的胜负欲有点可爱又好笑。
司马攸道,“或许谜面就在谜题上?”
司马炎笑眯眯回,“也不是不可能。”
稀里哗啦的大雨中,一前一后的两个少年跑得十分吃力,但好似从来没有这般畅快过。
司马攸看着他,这个傻哥哥,他可曾想过,为何父亲这次带他来温县?为何父亲护他不护自己的原因?或许从头到尾都是一盘局呢?
一盘司马家无坚不摧的棋局啊……
儿时的司马昭总是喜欢在树上睡觉,只要不出声,爹就很难抓他做功课,他真的非常不喜欢那些繁文缛节的东西。可不管藏在哪里,兄长总能一下就找到他,他也真的很纳闷。几乎藏遍了整个家宅,也没能逃出他的五指山,在年少时的子上看来,这简直就和算命先生算卦一样的神奇。
犹记得十五岁那年的上元节为了避开烦恼的人群,他还特意找了一颗没什么人扎堆的歪脖子老树睡觉,这歪脖子老树也真是不负虚名,睡着睡着颈椎真的会跟着一起歪掉,枝桠走向角度刁钻。因此当兄长发现他的时候,他只能以一个奇怪的姿势和角度看过去。
却恰好看到了老树根下闪着一个什么亮晶晶的玩意儿,歪着酸痛的脖子倒吊在树上一看才发现是颗颜色独特的镜石,泛着丁子色宛如烛光一般的橙晕。也就只有脖子歪成这个角度,才能刚好看见。
——看见司马师的身影映照在熠熠生辉的晶石中央。
司马昭晃晃悠悠地倒挂着,指着树根里隐约闪现的晶石笑得阳光灿烂,“听说这块石头能看见命定的另一半。”
“哦?”司马师淡色的眼瞳缓缓转动,落在那块晶石上。
司马昭很好奇,“兄长看到了什么?”
司马师摇摇头,“什么也没看到。”
“真的?”不知为何,竟有些沮丧。
“骗你作甚。”司马师抬头看着吊儿郎当挂在眼前的少年,“下来,别头着地摔着了。”
“不下,肯定又是爹要打我。”少年嘴一撇,双手枕在脑后不置可否,脚下使力又荡了几下秋千。
不过一想到兄长什么都没看到,又有一丝窃喜,这样就没有人会抢走他的兄长了不是?
“爹要打你,我替你挨。”
犹记得那年的温度比今年高出很多,柳条早早就发了芽,不过细小的嫩芽摸起来还是有些扎手便是。就在这么春风和煦的白日中,司马子元轻轻伸出双手扶住了弟弟的脑袋,轻声道,“下来吧,该吃中饭了。”
没有责怪,没有强迫,倒着看进那双清冷的眼眸中,只有旭阳也遮盖不住的温柔与明媚。
只记得,当时的自己任凭来回被风吹拂来去的柳条胡乱割脸他也舍不得眨眼。
就像个傻子一样,目不转睛看了许久。
可自己还是搞砸了,睡落枕了的坏处,脖子一歪准头就不太准,一个不小心踩了个空,下面接着他的司马师就遭了殃,完完全全被当做垫背的,骑在了身上。
两人这一摔,胡乱抓抚,也把树根里头那颗镜石震了出来,不知从哪儿砸中了司马昭的脑袋。
只听“哎哟”一声,阳光反射的流光溢彩下,不断旋转的镜石中印出了下面那个笨蛋的红着眼睛泪眼汪汪的像个小狗一般的模样。
随后,“啪嗒”一声,落了地。
又什么都看不见了。
若干年后的司马昭在倾盆大雨中望着那颗昔日的歪脖子老树,树根下依旧站立着一个人,可树上却缺了一个,他很想再回到树上,回到那个宁静的午后,可他要是走了,谁站在这里呢?
他低头看着树根上泛着莹亮光芒的晶石,只有两鬓参白的自己。
他的兄长可从来没有告诉过他,原来午睡,是不可以睁开眼睛的。
景物长宜放眼量……
……景物长宜放眼量
可有些人,生来便目光短浅。
一生只能看到眼前人。
就像夜色研墨,化入星辰。
提笔命题之人,亦是求解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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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吗?我看到倾盆大雨下,有一只小狗哭着在吃汤圆。”
————墨守丹心
2023.0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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